孤 月

月亮出现在斜对面的楼顶上，在稍有喧嚣的人间，它却是孤独的。

它孤独，因为它明显不属于世间。

它大大的圆圆的，但几乎是是笨拙的，像一枚硕大的不知何年何月出土的古币，十多天的阴雨连绵，它从哪里冲出来还是浮出来？

它抵近了看着人间烟火，但没人理它，甚至没人注意到它。而它所在的天空，板着青黑色的脸，似乎是无底的深渊。

死沉沉的，没有一颗星星，没有一丝流云。

它似乎就是宇宙的遗像。

它没有一丝笑容，也没有一丝哀伤，也许连孤独都没有。

也许有风吹过，也许有无处可逃的湿气，也许它听到了一些声音，但它看来毫无兴趣。

它经历过很多事，有恣意的幸福，也有无尽的哀伤，但现在都没有了，木乃伊一样，只有月亮的样子，行尸走肉的鲜活都没有了。

它没有了灵魂，然而它还是几无觉察的动着。我坐在窗口看它，却无任何去测量的能力。我于是不断地低头和仰头，感觉它和房顶的高度差异，也注视那最高处没有灯光的窗扇对比着，感觉它一分一秒地向前。

那几扇窗户上有微弱的光，应该不是来自月亮的，斑驳而僵硬，那是世间的遗像吗？

我的窗户半开着，寒气浸着我的右边的臂膀，一刻不停，但我身体的其他部分却完全感觉不到，咫尺是天涯。这一阵子的连阴雨，许多麦田大幅减产了，多少人的血汗被雨水无情地冲走，连几声哀叹都听不见的。

我没有开灯，不想让人看到我颓废到无法言说的灵魂的孤寂和冷漠，就像刚才几个朋友在饭桌上，我开心地笑声中隐藏的无可名状的逃避。

无法找回的其乐融融的幸福，不能挽回的刻骨铭心的深情，扭绞在我的胸口，我却无能为力，泪水都没有了。

街上的路灯透出或明或暗的光来，世间的光是不移动的，只会开启或者熄灭。灯光下闪过骑自行车的少年，像消瘦而有力的螳螂。

我又抬起头的时候，月亮明显高了，但被阻挡在巴掌宽的窗框后，看不见了。

我不想站起来找它，毋庸置疑，它是存在的，但仍是孤独的。

2023年6月5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