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那只蜻蜓吧。
它轻巧地飞着,时而如电直冲,时而悠然悬停,时而疾速掉头,时而倏然刺斜。我眼拙,看不清它是在独舞,还是在捉飞虫。
当然,我眼拙,不知它是不是前几天那只了。颜色是一样的,暗黄色,我们老家习惯叫柿油子色。
我眼拙,但估计在这天井般巴掌大的机关院子里,眼不拙的也没几个人注意它的存在,当然包括它的轻盈、机敏和洒脱。
它怎么会来到这里,也许它自己还有点模糊的记忆吧,但我显然对此一无所知。单位新来的同志有的我还对不上名字,他们应该也是这样,看我只是一个花白头发不修边幅的老同志,仿佛我从来没有年轻过。
我宁愿相信它是误闯进来的,蜻蜓的世界应该在田野,在河边,在山坳里。
在故乡,我最喜欢的动物就是蜻蜓了。夏秋时节,沿山坳小溪的一层层稻田的上空,是蜻蜓快乐的世界。它们机敏地飞来飞去,有的自得其乐地滑行,有的轻声地追逐嬉戏,阳光透过它们轻巧的薄翼,或者追着它们闪着金光,活泼却透着安静,热闹但不显拥挤,无序而毫不烦乱。有时候它们也停下来,翅膀合起来像一个花瓣,小小的触手抓住了草尖儿。或者展开翅膀盖在嫩绿的草叶上,像凉席上睡觉的小姑娘。它们似乎不怕我们,仿佛知道这是它们的世界。但你走近了,它会轻轻地溜走,好像和你捉着迷藏。也有的托大了点,被谁捏了翅膀逮住了,它也不会紧张,也不怎么反抗,因为它知道,那小小的手指很快就会放了它。
家乡的蜻蜓有四种颜色,暗黄色、淡红色、天蓝色和鲜红色。天蓝色的身体胖一些,体型也比较大,就显得笨拙了一点点,不过数量比较少。暗黄色和淡红色的似乎比较多,多得不那么让人注意了。我们最喜欢的是鲜红色的,它们像舞池里的小美女,总能吸引我们的目光,那是干净的、灵巧的鲜艳,惹人爱,惹人怜惜。它们似乎也知道自己引人瞩目,轻盈地飘在绿草上空,把自己绣在画里。
它们现在怎么样我不知道了。去年到老家的地方,因为全村已经搬迁了,原来的水田挤满了杂树,它们没有了踪影。
单位院子这只蜻蜓故乡在哪里我不得而知,是不是前几天那只我也不知道。只是和前几天我看到的那只很像。但那天,我看到它之后不久,忽然暴雨如注,单位门口的街道变成了河,下水道顶开盖子狂涌,车辆小心翼翼,是我好多年没见过的场景。它是否安全地躲起来,今天又在院子里独飞?
很想让它停下来和我聊聊,是否和我有相同的经历,但不能。
因为它会飞,它比我自由。
虽然可能也一样的内心孤独。
2024年8月16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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