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时,农家的房前屋后,坡坡坎坎,随处都可以看到棕树,那是乡村独特的风景,更是制作蓑衣的资源。清明前后,草长莺飞,这个时节,是取棕片的最佳时间。乡亲脚踏扶梯,手持割刀,一层一层地剥取棕片,用来制作蓑衣。
蓑衣无袖,披在身上,两头绳子往脖子上一系,就把身子遮盖得严严实实,风雨不透,即使下再大的雨也不会淋着衣服,既暖和又舒适。
记忆中的儿时,下雨的时候,我时常站在家门口看光景,独自一人。田野里,乡亲头戴斗笠身披蓑衣,风里来雨里去,或在春水田里赶着牛犁田,或在稻田里拔秧、插秧、除草……在平镜似的水田上像一个个标点符号。
早春,是农忙春耕的时候,也是多雨的季节。父亲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赶着牛在水田中耙地,潇潇春雨顺着蓑衣的外沿向下流淌,棕色的蓑衣让他如同一只张开双翼的大鸟,牛不紧不慢地低头拉着耙,父亲两只脚一前一后站在耙的两块横板上压着耙。父亲是个急性子,可由不得牛这样慢吞吞,不时扬起鞭子抽一下牛背,大声吆喝着“走”!那牛便加快前行的步伐,拉着父亲在水田里冲起一排浊浪,牛尾巴甩出来的泥水沾了父亲一身。
当父亲带着一身泥水,从田间归来,解开蓑衣,抖落完蓑衣上的尘埃和水珠,蓑衣挂在墙上的竹钉子上,摘下斗笠,甩水,斗笠挂在蓑衣上,看上去很有些历史的沧桑感。
最喜欢六月份,细柔的雨丝密密地斜织着,雨声小小的如蚕儿咀嚼桑叶一般,嘈嘈切切地将温度一点一点吞噬。父亲要去村子里串门,他带着斗笠,披着蓑衣,穿着木屐,在前面走着,我打一把油纸伞,在后面跟着。蓑衣上的雨声,是那种“飒飒”的声音,而雨打在伞纸上,声音夸张的大,滴嗒滴嗒。我们父子俩一前一后,就像是一双侠客在行走江湖,那阵势,让我至今记忆犹新,回味无穷。
后来,流行轻便的雨衣,许多人家都不用蓑衣了,只有父亲还穿着它,可父亲却说,“披着蓑衣干活利落,虽然是老把试,可这东西就是适用。披塑料布,轻飘飘的,不舒服,刮风下雨,还会黏贴在身上。”
蓑衣,不仅仅是庄户人在田间地头忙活的防雨神器,更被许多的文人墨客放进诗文中。唐朝文学家吕岩所作的《牧童》诗:“草铺横野六七里,笛弄晚风三四声。归来饱饭黄昏后,不脱蓑衣卧月明。”向我们展示了一幅鲜活的牧童晚归休憩图。牧童吃饱了饭,连蓑衣都不脱就卧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明月。唐朝隐士张志和在浙江湖州唱出了:“西塞山前白鹭飞,桃花流水鳜鱼肥。青箬笠,绿蓑衣,斜风细雨不须归。”的歌声,让我们看到了西塞山前白鹭展翅翱翔,江水中,肥美的鳜鱼欢快地畅游着,漂浮在水中的桃花是那样的鲜艳而饱满。渔翁头戴青色的斗笠,身披绿色的蓑衣,在斜风细雨中,乐然垂钓,不愿回家。而贬官柳宗元的“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。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”的诗句,让我们看到了蓑衣不仅仅可以遮风挡雪,还可以温暖孤独寂寥的心。
如今,蓑衣已经退出了生活的舞台。乡亲牵着牛,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行走在田埂上,这种场景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,但父亲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冒着濛濛细雨弯腰在水田里劳作的情景,却凝固在我的记忆之中,每每想起便能勾起一桩桩往事的回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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