媒婆马大嘴
马大嘴何许人也,媒婆也,男的!可怜的女媒婆们在他的面前相形见绌,失去了饭碗,因为他能说会道,在A县这个小县城方圆百里之内,无人不晓,无人不知。大嘴又矮又胖,皮肤褶皱,长相酷似蛤蟆,嘴巴大如洪钟,整天说大话,吹大牛,见利就钻,与人见面熟,嘴甜,会哄人,像抹了蜂蜜一样,能把死的说成活的,把丑说成美的,能把猪八戒说成唐僧,能把母猪吹上树。吃过亏的人都是这样评价他的:宁可相信这世上有鬼,也不要相信马大嘴那张破嘴。
最近媒婆的生意越来越不好,简直是“麻绳拴豆腐——别提了”。为什么会这样呢?事情还得从新冠肺炎说起。大年初一,虽说新冠肺炎在新闻里已经有所报道,但这里毕竟是天高皇帝远的穷乡僻壤,所以小小的县城仍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之中。由于国家对防疫力度的不断加大,这里也进行了相关外来人员的排查、隔离与车辆限行的工作,特别是那些从武汉返乡的人员,村民们都敬而远之。返乡人员中就有一位女博士,虽说在这个小县城里简直成了国宝级人物,但是她也老大不小了,属于大龄剩女之列,父母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,老早就想请马大嘴给女儿介绍一个对象。可是姑娘家家的,自身条件不错,要求也挺高的,这个不用我说,你们都能想到,可是他的爹妈不这么想,老两口含辛茹苦地把这么一个独生女抚养成才,希望早点抱个大外孙,可是迟迟不见动静——女儿似乎没有谈对象的打算,怕是念书念呆了吧。这不,刚大年初二,老两口就火急火燎地跑到马大嘴的家,说明了来意。大嘴笑脸相迎,一阵寒暄之后,进入正题。
“你女儿在我们这里那就相当于古代的女状元啊!人长得水灵赛桃花,学识渊博赛诸葛,她想找什么样的对象啊?”大嘴问。748219美文网
“不是她想找,是我们想找。”姑娘的父亲如是说。
“什么?你们找?”大嘴一脸惊愕的神情。
“错,是我们替她找,她不想找。”
“你们老两口着急抱孙子是吧?这好办,我定能用我这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她的。”
“你说什么‘蛇’?”老头儿没听清楚,便向大嘴靠近了一步,大嘴连忙站起来往后挪了一步,老头儿又把凳子向大嘴靠了靠,大嘴又挪了挪。
这下老头儿不高兴了,说:“怎么了?我身上带毒啊?!”
“不,不,不,脚麻,脚麻,站起来活动活动。”大嘴边说边站起来做出蹦蹦跳跳的姿势,甩了一会儿腿脚还是坐了下来。老头儿信以为真,还是像吸铁石一样往大嘴旁边靠,他与妻子之间已经拉开了两米的距离,与大嘴已经近在咫尺了。大嘴不得已假装咳嗽捂住了嘴巴,同时身子尽量往后倒,若不是后面有一块石头,椅子早就翻掉了。
这一系列神操作究竟为何呢?想必聪明读者早就猜出来了。对,因为他的女儿是十多天前从武汉返回的,大嘴怕感染病毒,但是以他的性格拉不下脸来让老头儿夫妻俩滚蛋,因为一来有损他“高大亲民”的形象,二来自断财路。因为说成一桩婚事可以得到千儿八百的,这是他生活的主要来源。聪明的他已经有种预感,随着疫情的加重,谈婚论嫁的必然越来越少,尽管病毒有点可怕,但是他为了生活不得不拼一拼了。
“大嘴啊,你打算把我闺女介绍给哪家啊?”老太婆插了一句嘴。
“你这老婆子真不会说话,应该叫马先生。”老头儿批评道。
“背后别人都不这么称呼的吗?”老伴小声嘀咕着。
“还敢犟嘴?”老头儿眼睛一瞪,老太婆终于闭上了嘴巴。
“没事,哈哈!这样叫,亲切,亲切!我们家是妻管严,你们家夫管严。”大嘴为了缓和一下气氛,来了一个小幽默。
“你说什么‘气管炎’?你们家得了气管炎?”
大嘴心想:对牛弹琴,嘚,听不懂!那就直奔主题吧。
“我是说我们家是‘妻管盐’,你们家是‘夫管盐’,你们家炒菜的盐是你老孙保管吧。”
“没错,我们家所有的东西都是我说了算,包括我女儿的终身大事。哦,快说正事吧。”老孙要面子,竟然也吹起牛来。
“我要给你女儿介绍的对象是县长家的孩子,身高八尺,仪表堂堂,羽扇纶巾,风度翩翩,出过国,留过学。怎么样?配你女儿绰绰有余吧。”
老两口听得直摇头,像在摇拨浪鼓。
“这么好,难道还不满意?”大嘴翻着大白眼停顿了好几秒钟。
“满意,实在是太满意了。叫什么名字?”摇头是因为他们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叫邹余。”大嘴用方言发出来就听成了“周瑜”。
老两口也没有什么文化,哪知道什么“周瑜”,不过她们的女儿可是很有文化的哟。
“那找个机会让他们俩见上一面吧。”
“要的,不过这。……”大嘴用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在一起不停地摩擦着,做着数钱的动作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孙的眼睛,好像在说:嗯?还不明白?
“哦,我老糊涂了,明白,先付一半媒人费,这是五百,你先拿着,事成之后再付五百,如果我闺女非常满意,我们多给六百,六六大顺,图个吉利、喜庆。”老头儿眼睛里闪着幸福的泪光,他盼这样的日子已经盼了十几个春秋了。女儿快四十岁了,你说急不急?在家他管老婆,可是自己被女儿管着,绝对权威根本谈不上,相反女儿有时还真听妈妈的话,形成了一个三口之家互管的局面,有点像西方政治上的三权分立制度,相互牵制。
马大嘴用颤抖的双手接过五百元大钞,眼睛里也闪烁着晶莹的泪光,这是一种激动的泪光,溢于言表,他看到的似乎不是五百,而五千,甚至是五万。这种感觉仿佛是打赢了一场麻将;又好像是走错了路撞到一个金镯子;又或是穿越时空,来到了古代当了驸马爷。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,恐怕只有沉醉其中的人才会心领神会。
老两口尽兴而归,把这里的情况再经过修饰一番说给女儿听,女儿扑哧一笑,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老父亲:“真的有这么神?”
“真的这么神。”老父不敢直视女儿。
“妈,你们没骗我吧?”姑娘诺诺地看了母亲一眼。
母亲谨慎地用眼神征求了一下老伴的意见,大声地说:“真的。后天就是正月初四,咱们约好了去见见男方。”
“我还是不信,真的有这么好?长得帅,还留过学,居然还有一个当县长的爸爸?那他不傻啊,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,非得找我这样的老姑娘。”
女儿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,但是老父亲马上解释道:“人家跟你一样,也是高不成低不就,现在也老大不小了。”
“多大?”
“马大嘴没说,我猜的。”
“有没有搞错啊?你们没有弄清楚就叫我去相亲!你们居然相信马大嘴,他是我们这里最大的骗子,谎话满天飞。”
“见一面,又不损失什么,去试试吧。”母亲恳求道。
“好吧,看在妈妈的面上,我答应你们去试试。”
到了正月初四那天,一大早,老孙头就打电话问马大嘴相亲的事,大嘴在电话里回道:“男家说了,对这门亲事很满意,只是现在是疫情期间,响应政府的号召不出门,干部家的人更要带头,你说是不是?”
电话这头的老孙头只好努努嘴,像霜打的茄子一样,显得无精打采,比自己相亲失败还难受。但是人家说得在理,他也没什么好埋怨的。
老伴听到这个消息,就说:“等等就等等吧。”
女儿听到这个消息,自嘲道:“他们家主要是怕我携带病毒吧,不见也好,保持神秘感,距离产生美。”说句实话,姑娘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,“价位”已经一降再降,现在都快降到“跳楼价”了。从总统的儿子降到省长的儿子,再降到市长的儿子,到如今有个县长的儿子也不错了。但是有一点一直没有变,那就是必须是高学历,长得又高又帅。
人们不禁要问,你看不上人家,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咧。不错,这叫“背心上拉胡琴——两边挨不着”,各顾各的。
可怜天下父母心,老两口天天给马大嘴打电话问这问那,每次他都以冠冕堂皇的理由给搪塞了回来。老孙头隐隐有种被骗的感觉,但是他宁可相信这是真的,是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了这门亲事。
一转眼,三周过去了,有时马大嘴连电话都不想接了。以前的热情劲儿像“立秋的天气——热退了”。在反反复复中,三个月过去了,国内的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,可是马大嘴与老孙头之间像拉锯一样,一位一直踢着皮球,另一位呢,非要“打破砂锅——问到底”不可,非要“逮着个蛤蟆——攥出泡尿来”不可。这导致矛盾不断升级。
有一天,老孙头气不过,带着孙姑娘(女儿)直接去了马大嘴的家,来个现场采访。这一举动吓坏了马大嘴,要知道马大嘴还从来没有怂过,这次对上了高级知识分子,姑娘是学心理学的,肯定见多识广。
三人坐下后,孙姑娘先问:“请马大叔说说对方男生的具体情况吧。不要怪我姑娘家家的不知害臊,你一个媒婆也太不敬业了吧。如今疫情在我们这里也已经消失了,你还不想让我们见面,你难道是在骗人吗?”
大嘴突然一怔,说话有点结巴,但马上又镇定自若,口若悬河,说起话来像打机关枪一样,说个没完没了。上到宇宙,下到市井小民的床边小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,简直就是个演讲天才,不去美国竞选总统实在有点可惜。眼前的孙姑娘都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,在大嘴口中描绘出来的已经不是一位普通的县长的儿子,而是童话中的王子了,哪一个少女会不动心呢?——尽管孙姑娘已经不是少女,但是哪一个女人曾经没有一颗炽热的少女心呢。何况她至今还单身呢!要不是这次疫情,她不会回家,仍然在搞学术研究呢。这真是机缘巧合,天赐良缘呢!这一次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。
“马叔叔,我现在就想见他,您能带我去吗?”孙姑娘一点儿矜持感都没有,热血沸腾,心儿早已飞走了。
“这个嘛,不是不行,只是我初次上门,空手总不大好吧?”马大嘴似乎又意有所指,重复之前捻手指的经典动作。
“哦,我明白。”老孙头反应最快,女儿还一脸疑惑呢。
“明白什么了?”孙姑娘像一个小学生一样问着幼稚的问题。
“要钱!”老太太心直口快,脸拉得老长,显出愠色。
“怎么说话的,一点儿都不懂礼貌!”老孙头批评道。
“钱……我有的是,多少?”孙姑娘眼睛一亮,心想:多大的事儿,不就是钱嘛。总不至于要几十万吧。
“不多,五百!”大嘴这时反倒有点木讷了。
“切,才五百,给你一千。”
马大嘴接过钱,眼睛仿佛一下子比灯泡还亮,心里早就乐开了花。
“我先跟他们家通通气,今天是来不及了,明天一准把县长家的孩子带到你家。”
“怎么不是我们上他家呢?”姑娘问。
“你虽然书读得多,但是社会阅历尚浅,这你就不懂了吧。哪有姑娘先上男方的家,显得多没面子啊!前人总说,抬头嫁女儿,低头娶媳妇。没错吧?”
姑娘愣了一下,马上点头表示同意,可是忽然想起了什么,马上改口:“不对,那你之前跟我爸通电话时为什么不说呢?”
“之前是骗你的……”
“啊?”
“哦,不,之前是没有想好。”
“不管怎么样,钱你已经收了,明天你一定要把男孩带到我家来。”老孙头坚决地叮嘱道。
“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面啊!你们若是看不上人家男孩,这钱我是不会退的啊!你知道我是靠这个为生的,否则 我会饿死的。”
“可以,只要你没有骗我们。”姑娘替父亲答应了,老孙头还想着这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呢。
第二天,一大早,马大嘴带着一个年轻人来敲孙家的大门,“嗵、嗵、嗵”。老两口正忙着呢,起了个大早杀鸡宰羊的,今天新姑爷(虽然还没有对眼缘,但那条件打着灯笼都找不着,还能不满意吗?准成!)第一次上门,能慢待人家吗?
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,姑娘昨晚兴奋得失眠了,再说了就是不失眠,有几个年轻人不熬夜的?最后还是老两口听到了敲门声,打开一看,惊呆了:“他是……”
“邹余(周瑜)啊!县长家的孩子!”马大嘴面带微笑。孙姑娘听到动静,知道相亲的对象来了,赶忙起床准备洗脸、刷牙、化妆。
“怎么,这就是他?”老孙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,使劲地揉了揉。老伴也眨了眨眼睛,没错,这不是在做梦。
孙母连忙去跟女儿说明了情况。孙姑娘气得连妆也不化了,脸也不洗了,眼角还留着一点儿那啥东西就直奔楼下了。
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“小伙子”,简直就是一个“矮穷矬”的中年大叔(实际上他俩年龄差不多,至少她是这么看的),这难道就是马大嘴所吹嘘的“高富帅”?她气得开始怀疑人生,也来揉揉
蒙眬的睡眼,没错,确实是一个“矮穷矬”,干瘪小脸显出一副猥琐相。
“你就是周瑜?”姑娘冷笑着问。
“是啊,我叫邹余。”
“你再说一遍,说清楚点。”
“邹余(周瑜)啊!”这位男生大概也有三十七八岁了,比孙姑娘略小,但是他说话口齿非常不清,像含着个大萝卜。
“帅哥哥,你识字吗?”
“识字。”男子有点羞涩。
“那麻烦你写出你的名字好吗?”
“好的,来人,笔墨伺候。”男子像古代的皇帝一样下着命令。
孙姑娘气得牙齿咯咯响,为了揭穿骗子骗人的把戏,她强忍怒气,拿来了纸和笔,低声下气地说道:“请皇上用墨。”男子写下了歪歪扭扭的两个字,孙姑娘看了半天才看明白,气得快炸毛了,咬着牙说:“是‘邹余’啊,你怎么读成了‘周瑜’?结巴佬。”她恨不得舀来一碗水,把他和马大嘴一起当成药丸吞下去。
“对啊,我平时就是读‘周瑜’啊!家里人都这么叫。”
“帅哥,你是县长家的儿子?”孙姑娘咬牙切齿地问。
“是啊!我是县长家……乡长大的孩子!”男子又结巴了。
“原来是这么个家啊!?真是大长见识!要是这么说,我还是‘皇’家长大的女儿呢?天才!”
“怎么说?”
“我母亲姓‘黄’,黄色的黄,天才!你明白了没有?!”
“哦,懂了。”
“你出过国,留过学?这也是假的啰?”
“这个是真的,我到非洲打过工,这算不算出……国?学习过非洲话,这叫不叫留……留学?”
孙姑娘气得就差吐血了,已经不想回答了,不断地点头。
可是她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:“那风度翩翩,羽扇纶巾,又何解?天才!”
“这个嘛,我来解释。”马大嘴在一旁终于忍不住了。
“小时候他和小朋友们表演过《火烧赤壁》的课本剧。因为他的名字叫‘邹余’,像那个‘周瑜’,所以老师就叫他演周瑜啰。当时老师就说周瑜(邹余)风度翩翩,羽扇纶巾,因此演员需要化妆。可不就这样嘛,我们都没有说谎话啊。”
“两位天才,请你们马上离开我的家,我不想见到你们,还不快滚!”孙姑娘淑女的形象尽毁,这回真的气得炸毛了。
“走……就走,凶什么凶?”男子生气说道。
“这孩子虽然长得有点寒碜,但是人还很机灵,不如考虑考虑?”
“考虑你个大头鬼,要嫁你嫁!快滚!”孙姑娘尖叫着。
两位大仙被这阵势给吓得不轻,连忙逃跑。
“回来,我的1500元钱,还给我。”老孙头大喊着。
大嘴听到还钱,跑得比兔子还快,一会儿就消失了。
“不要了,算是买一个教训吧。”女儿说。
从此,媒婆马大嘴的“名声”更大了,也更臭了。这次“经典之作”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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