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这样,被湮没了,就这样。
那天,我在华胥高速查控点,忽然定定的注视那棵银杏树,它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。叶子泛出柔和的、合理的金黄。但显然是稀疏了,就像我已经少了好几颗的牙齿,虽然被憔悴的脸皮掩盖着,仍显出苍老的样子。
仅一个月左右,那不可一世的暑热,那争先恐后的碧绿,不知不觉中都消停下去了,我打了一个寒战,虽然我已经穿着外套了。
那难以入眠的长夜,那清澈圣洁的拂晓,那川流不息的大货车,那几个朝夕相处一个多月的兄弟,那下班疲惫而轻松的心情,那上下班经常经过的高速桥下挺深的路面的污水,在接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微信消息之后,就成为了除我自己以外鲜有人知的历史了。
办公室是安静的,重操旧业地工作沟通,心不在焉地与人闲聊,过目即忘地读书看报,真实的如流水一般。
国庆期间一场接一场的雨,墙上无精打采的应付差事的鲜花,随处可见的应该鲜艳夺目的国旗,都没有阻挡住寒潮的无孔不入。满街的短袖和额头的油汗都湮没在外套甚至毛衣当中。大自然是不动声色的,然而人们无可阻挡。
半个多月的阴沉冰冷,天空是灰的,一切就只能是灰的,即使鲜艳的衣服,即使不肯退让的短裙,都是灰的。
这灰色被阳光湮没的时候,那缥缈的薄雾,那枝头的寒露消失了,塬坡上、院子里就浮出了斑斓的秋色,夏日已经被深深地湮没了。塬坡上曾经整整齐齐的农田,被大小的树木勾肩搭背地占领了。如潮水退去的海滩,蒿草杂乱的簇拥着。沟底的小河水不流动,却是无处不在的,杂草谁也不让着谁,仍不知死活孜孜不倦地恶斗着,攻占着人迹罕至的小径。各种小虫子在里面不声不响的寻找着什么,它们似乎还没学会抬头看路。仍然有黄的、橙的、白的、灰的蝴蝶飞着,在杂草中没有翩翩的模样。鸟儿冷不丁地叫了几声,我怀疑它们只是出于无聊。
再爬高点,红橙黄绿灰白褐,各种色彩充斥了远近。零零星星的几颗柿子,皱皱巴巴的几个核桃,叶子背后的水红的枸果,干涩无味的紫色的野枣,都需仔细寻找才见。而金黄的杨树、鲜红的柿树、暗绿的洋槐、灰绿的松柏,还有各种自以为然的杂树,吵吵嚷嚷拥拥挤挤地摆开自己的颜色,陈述着自己的主张,虽然我知道,它们也很快就被湮没,因为我看见,满地都是厚厚的落叶。
那天我在夜市,从侧面看见一个曾经很相熟的兄弟坐在那里,我已经叫不上他的名字了,灰白的头发,脸上的沧桑,默默的眼神。我忽然感到深深的秋意。
曾经我以为关系很好的领导,现在高高地坐在主席台上,君子之交只有淡如水了;曾经在球场上生龙活虎的我捡球的时候膝盖坚定地拒绝着自己;曾经热烈的一醉方休的酒席,还能记得什么呢?曾经的那么多有些还静静地躺在手机通讯录上的熟人,即使见了,只能点点头了。
而你,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你,就要五年了,永远被这个人世间湮没了。
太阳已经被暮色淹没了,看着几盏灯光下我的方向各异的几个影子,我知道,再走几步,也就被湮没了,什么都不会留下。
2022年10月16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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