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路上,但路被野蛮的侵占了。
水蒿无处不在,虽然叶子已经卷曲了,但仍然气势跋扈地挺立着,宣示着这就是强人林立的世界。灰灰球竟然也挺起了腰杆,生生长成树的样子。大炮杆肆无忌惮地舒展着宽大的叶子,我知道它是中空的,轻轻一折咔嚓一声就会断掉的。它们曾经只能在人迹难至的地方躲藏,而如今竟然都比我还要高出一头来。
各种杂树自是不逞多让,蜂拥而来争夺着,野蛮的伸展着枝叶,洋槐树还露出一排排恶毒的刺,阻拦着我们的脚步,逼迫我们绕径而行。然而各种藤蔓不失时机地绊住脚,仿佛让你知道它们也不是好惹的。黄菊花颇带炫耀的盛开,既然没有人再让它们入药,它们就要纵情地铺展。还有其他各色的野花散布着。
谁辛辛苦苦栽种的银杏树,只能蔫蔫地枯站在那里,好像没娘的孩子。那叶边就像被火烧了,又像干裂的嘴唇,有的向内翻着,有的向外翻着,没有金黄透明的小扇子的模样了。
两边的山坡上,山槐橛也在沙岩上挺身向下观望,它们是牛羊很喜欢的食物。鬼剑箒子一大簇一大簇的,周身橘红,竟然长成了风景。几棵树被什么藤蔓紧紧地缠住了,树冠像被罩了一张网,垂着头挣扎着。坡上的乔木,不见了树干,红黄青绿的叶子只如泼染一般,只有山的高低轮廓永远不变,还是原来的样子。
在我的记忆里,在我的梦里,家乡不是这样的,但现在,我就在家乡的路上,路就是这样。
自然是无情的,是荒蛮的,只是因为今年雨多,它就这样一刻不停地侵占着,让我进退无路。
我们斩荆披棘,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父亲的坟前,我的脖子被划伤了,火辣辣的疼。父亲坟上也被水蒿和各种藤蔓覆盖了,我们手脚并用,清理了出来,虽然手上胳膊上又多了很多划痕。
纸钱燃烧的时候,我的心里是踏实的。我默默地看着父亲长眠的坟头,心里对他说着所有的委屈和困顿,请他放心,我可以挺过去的,一切会好起来的。
在令人窒息的荒芜中,我抬起头来,天上没有太阳,但仍是宁静的。
我的父亲在那里,我的亲人在那里。
父亲是在全村搬迁之前猝然离开我们的,我明白,他是不舍这里的,这里有他的汗水,有他的煎熬,有他的苦涩,也有他的自豪与幸福。
虽然自然和历史终将淹没所有的一切,然而爱是永恒的。
2022年10月25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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