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歌如锥

“我多想回到家乡”，略带沙哑和单薄的声音突兀地传进我的耳朵，像无数尖利的锥子刺进我的心里，心倏地沉下去，而眼泪涌了出来。

歌声来自路边的小店，我没有抬头看过去，也没有停下脚步，也许脚步有点踉跄。

我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，我不知道它是谁唱的，我只知道我听过它，在很多年以前。

天阴沉沉的，寒冬的下午，街上很冷，每个人也很冷。

我很久没有唱歌了，欢乐的歌不会唱的，今生都不会了。悲伤的歌也唱不出来了，如同厚厚的冰层没有水声。有时候会在心底像受伤的狼一样低吼，有时候也想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嘶号，听自己内心嘶哑的孤独的甚至断裂的回声。

也许今天中午的酒，融化了包裹着心的一小块寒冰，透进了一丝音乐的颤动，就像屋顶的碎瓦砸在了破旧的风琴键上，发出呻吟般的哀鸣。

想起初中时候，下了晚自习，通生们回家，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，坑坑洼洼的砂石路，几个女同学高声唱着信天游，大雁听过我的歌，小河亲过我的脸。

想起高中的时候，我背着馍，去三四十里外县城的学校，南沟梁上，外村的大喇叭播放着齐秦的外面的世界，梁上满眼都是庄稼，现在只有树和高过人的蓬蒿了。想起和我的同学在他父亲的教工宿舍里，黄昏，关了灯，看着录音机上跳动的光波，屏着气聆听理查德克莱德曼的命运。

想起上财校的时候，坐在教室里，那些风光的男生们在楼道里高声地唱着李春波谢谢你给我的爱。想起暑假在坡上放牛，和伙伴们高唱着一首一首的流行歌回家。

想起在山里的乡政府上班，我的录音机特别大声的播放着满文军的懂你，领导没有说话，进办公室按下了停止键。想起在我们那个简陋的温暖的小屋里，我不停地唱着歌，对门的老林阿姨背过我对你说我唱的很好。

想起父亲猝然离世的时候，过七时候我一个人回家，在家乡的山路上，看着老人家曾经耕种过的土地，大声地唱着费翔的故乡的云。一天晚上，和两个哥们去KTV，我唱着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泣不成声。

想起我泪眼模糊的面向天空，唱着望着月亮的时候常常想起你，不时低下头哽咽。想起在夕阳的灞河沙堆下，望着孤独的白鹤唱着我等到花儿也谢了泪流满面。想起坐在你的坟前，唱着来吧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涕泗横流。

那些快乐，那些悲伤，山洪般从心底倾泻而来，像无数的尖锥刺在心上，而我，仍然低着头，蹒跚在冬日的大街上，面无表情，那些歌，只是心底墓园里昏暗的路灯。

2022年12月14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