遥远的爱情

 我最后一次校准射电望远镜时，极光正在北纬67度的夜空流淌。电子屏上跳动着来自室女座星系的电磁波，那些以光年为单位跋涉而来的讯息，在数据流中化作一串幽蓝的萤火。指腹擦过观测日志的烫金封面，突然想起你说过，我们都在收集宇宙的情书。

那年的秋分值班夜，你抱着热可可撞进控制室，发梢凝着格陵兰岛的第一粒雪。我教你辨认仙后座的W形光斑，你却在记录簿上画满螺旋状的星云，说那像极了我毛衣袖口脱线的模样。望远镜的铜质旋钮至今留着你的指纹，每当极光漫过穹顶，金属表面就会泛起37摄氏度的暖意。

候鸟第三次掠过观测站圆顶时，我收到了你从纳木错寄来的明信片。信纸背面拓着藏地格桑花的轮廓，墨迹被高原的月光漂得发白。你在海拔4718米处写道，当冈仁波齐的投影与昴星团重合时，转动玛尼轮的声音会变成量子计算机的二进制情诗。我裹着你的羊绒围巾，看显示屏上的脉冲信号忽明忽暗，像你总也系不好的登山靴绳结。

海边的观测站总在雨季收到你的信。潮水将咸涩的情话刻进岩层，而你的字迹在浪尖碎成银箔。我调试着射电望远镜的仰角，让天线阵列对准你所在的经度。当太平洋暖流裹挟着磷虾群北上，接收器突然传来稳定的频段——那是你在南半球用激光笔划过天文台穹顶，摩尔斯电码正轻轻敲打北回归线上的晨雾。

数据库里存着三百六十五个Tb的星空影像，而我的移动硬盘深处，永远留着0.5秒的空白。那是去年冬至你发来的最后一条讯息，尚未解压的音频文件像枚冰封的时光胶囊。此刻我站在子午仪旁，看着你的坐标在星图上忽明忽灭。当室女座超星系团再次向地球发送引力波时，或许我们会重逢在某颗流浪行星的磁暴里，用太阳风写下第两万零一封情书。